2012年12月13日 星期四

從電影-「新少林寺」窺探佛教生命教育



本專欄為開放的園地,歡迎法師、會員、臨床工作者、社會大眾踴躍投稿                               【安寧電影院】
 
影片大致內容:
  影片的年代背景鎖定在1920年代前後,此時中國正值軍閥割據混亂時期,各方軍閥皆代表著不同的勢力。本影片主要講述驍勇奮戰的軍閥-侯司令,原本喜欺壓平民百姓,漠視生命,導致生靈塗炭。生性多疑的他在遭遇親信背叛、痛失愛女、喪失權力以後,從人生的巔峰跌至生命谷底,即也在生命的最黑暗處遇見佛法的光輝,讓他重新思考對待生命的看法,體會佛陀慈悲的精神與佛教的生命教育。
  侯司令的一生從人生的巔峰至谷底,從意氣風發到萎靡頹喪,更從漠視生命到護惜生命,這亦是許多人終其一生的社會縮影。這部影片蘊含著許多佛教的生死教育、臨終關懷以及佛教對生命的態度,尤其將佛教慈悲為懷的精神發揮得淋漓盡致,實為值得深入探討。
~四大假合五蘊幻有~
  電影的第一幕,呈現一群僧人正替不幸罹難的人們火化,火化的同時也為往生者誦念往生咒,這成堆的屍體中有因戰亂而死亡的士兵也有無辜的平民百姓。電影的第二幕,則是呈現僧人在慘遭軍閥蹂躪的村莊中找尋倖存者,將倖存者施予醫藥,僧人接著又去處理和火化往生者,這處處顯示了宗教的慈悲與面對生死的態度。
《佛說尸迦羅越六方禮經》云:
善知識復有四輩:一者為吏所捕,將歸藏匿之,於後解決之;二者有病瘦,將歸養視之;三者知識,棺斂視之;四者知識已死,復念其家。(省略)惡知識復有四輩:一者小侵之便大怒;二者有急倩使之,不肯行;三者見人有急時,避人走;四者見人,棄不視。
  從佛陀為尸迦羅越的開示中教導弟子不應嫌棄病人風黃痰瘖或病瘦乾消,而予以病人照顧者或見有亡者予將遺體安頓者皆堪稱人間的善知識,反之見到死傷者棄之不顧則是惡知識。從這一段可以看出佛陀對在家弟子生死教育的重視,且這種教育還包括了生前死後的安頓。
  佛陀的生死教育與現當代的安寧緩和療護的理念是一致的,安寧療護所提倡的生死兩相安,是讓亡者能善終而生者能善生,兼顧了臨終者身心上的照顧及家屬的關懷。
  生命末期的臨終者,除了感受到身體的痛苦以外,更多的是心理上的痛苦,這種靈性上的痛苦來自於個人、家庭、社會等。靈性上的疼痛無法藉由藥物來控制或降低痛苦,此苦受尚在醫療的範圍以外。若從佛教的觀點來看,這種苦乃是由於五蘊所引發的,屬於五蘊的色蘊、受蘊、想蘊、行蘊和識蘊衍生出種種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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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地、水、火、風四大種所組成的色身是具質礙性與變異性的,若用一般的語言來說色身它是脆弱的,四大不調則病患生,病的當下也就會引生苦的感受。在臨床上不難見到為重病所苦的患者,因受不了疾病的催磨而想要提早結束自己生命。若以有情皆愛惜自己生命的觀點來看,這必定是有情無法承受巨大的痛苦才會牽動提早結束生命的念頭。
  末期的病患往往有著複雜的情緒,這可能夾帶著拒絕接受、憤怒、嫉妒、憂鬱、不甘心、放不下等,因重重接踵而來的問題促使病人不得不思考他死後往何處去死後的世界世間未完成之事等。佛陀的時代亦有未證得果位的弟子擔心自己命終之去處,同樣地,在末期病患的照護中,不難發現部分的死亡恐懼來自於全然未知的「死後世界」。
~最後一程的陪伴~
  影片中可以見到罹難者在一期的生命終了時,僧人陪伴著往生者最後一程,這是宗教的獨特性。當人們對死亡、對汙穢的屍體避之唯恐不及,而宗教卻教導有情面對自己的生命、面對死亡、面對色身的真面目。然而中國佛教在發展的過程中,佛教的生死教育漸漸式微,淪為較偏重為往生者拔薦、超渡,為生者消災祈福等諸如此類宗教形式上的生死教育。為往生者舉行的儀式僅偏重在為亡者做佛事,卻少了家屬的慰藉與關懷。
~死亡面前人人平等~
  電影另一幕,侯司令的敵對軍閥-霍龍因候司令的追殺而受傷逃至少林寺尋求方丈的庇護,霍龍更願意交出所有的寶藏予侯司令以祈望換來存活,但無奈侯司令還是將他的性命奪去。我們若將當時的侯司令視為霍龍的「死神」來看待,由此可知眾生在面對死亡的威脅時,必定會與「死神」討價還價,不惜拱手將所有的財產交出,期待如此能為自己爭取更多的存活機會。從這點更可以確定每個眾生皆貪生拒死,人們可以為了存一口氣而不惜付出所有代價。
  若仔細分析霍龍的死亡恐懼,可以發現平日馳騁沙場視死如歸的戰士,在面臨自己臨終的時刻,依然呈現出極度懼怕死亡的正常反應。佇立在沙場上的戰士常有機會接觸死亡,卻從來不曾思考死亡而忽略死亡的威脅。若以此觀點來反省自身,不難發現有情亦如影片中的霍龍一樣,生活中面對不少的死亡威脅,卻不曾思考如何面對死亡。
~生命在呼吸間~
  佛陀曾告訴弟子「生命在呼吸間」。日常的作息中,每日的睡眠也可視為一次的生死經歷(死隨念),若無法觀察較細微的死隨念,則可觀察發生在我們周遭死亡事件,如親人的死亡,意外的死亡事件,因天災而造成死亡事故等。然而眾生在面對諸如此類的重大事故或死亡事件,一般將之視為與自己無關緊要的事件,或僅嘆以「無常啊!」帶過,並不曾正視死亡,更不會警覺死亡就在我們呼吸的剎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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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龍自身及方丈雖極力欲保護霍龍的性命,無奈侯司令還是將霍龍擊斃。當霍龍被擊斃後方丈開示道:「來時歡喜去時悲,空在人間走一回,不如不來也不去,也無歡喜也無悲。」此一語道破生命的真相。如果侯司令代表著死亡的威脅,這表示著不論我們如何愛惜自身的性命,但終究抵不過死苦。
~大山的壓迫~
  對於死亡的威脅,佛陀曾將之形容為大山的壓迫,老死的恐怖時時逼近眾生,即便是最具有權力的王者,也無法以軍隊武力、咒術、金錢等來與之抗衡。在「相應部」《山的譬喻》佛陀曾對拘薩羅國波斯匿王說:
「大德啊!那些經過灌頂的剎帝利王,沉醉在權力的憍慢,被欲望、貪婪所束縛,謀求國家安定,征服廣大領土。他們能以象軍作戰;但當老死逼臨時,那些象軍之戰卻毫無用處,派不上用場。」
「大德啊!那些經過灌頂的剎帝利王……他們能以馬軍作戰……能以車軍作戰……能以步軍作戰;但當老死逼臨時,那些步軍之戰卻毫無用處,派不上用場。」
「大德啊!在王宮裡,有善用咒術的大臣,他們能以咒術擊破來犯的敵人;大德啊!但當老死逼臨時,那些咒術之戰卻毫無用處,派不上用場。」
「大德啊!在王宮裡,有很多金幣和黃金,藏在地下或樓頂,當敵人來犯時,可以拿這些財寶來議和;大德啊!但當老死逼臨時,那些財寶之戰卻毫無用處,派不上用場。大德啊!當老死逼臨時,除了法行、正行、善行、福行之外,還能做什麼呢?
  當人們獲悉自己患上不治之症或病入膏肓,有情皆會竭盡所能來挽救自己或家人的生命。縱使醫師已宣佈無法治癒,但情理上有情還是願意付出所有乃至傾家蕩產為的是讓死亡遠離自己或所愛的人。
  在此一段少林寺方丈、侯司令與霍龍之間的應對中也可發現佛教對待所有生命皆慈悲納受的精神。電影中的方丈雖不知侯與霍之間孰對孰錯,但方丈對於前來請求救濟者予以救拔,此一精神更是大乘佛教所強調的菩薩精神。
  一部叫好又叫座的傑出電影不僅可供作娛樂,若用心深入體會,亦不難發現導演及編劇的用心,發掘其中妙意,勝過閱覽群書。
                                       已刊登於臨床佛教協會第17期會訊 

2012年11月28日 星期三

甚麼時候該放手?

這幾天,我不斷留意著網路上的一則動態,
一位因羊水栓塞而導致呼吸心跳停止30分鐘後送醫,經搶救後恢復心跳的孕婦及新生兒,
但無奈因腦缺氧過度,因此倆人插管住進加護病房,
經將近一個月後,婦人終於脫離呼吸器,
接著將要住進療養院。
至於新生兒,父親還是不放棄,希望女兒能醒過來。

當我看著這段過程時,不禁自問,何時該放手?
這是一個生命的難題,
但是,搶救回來,卻也近乎植物人,這樣的生命尊嚴在哪?
當事人說,他不在乎生命尊嚴,他相信老婆一定會醒過來!

某天,又看到當事人在網路上說,他要長期抗戰,
他具足了心理準備,不惜犧牲一切,讓老婆醒來。
療養院需要龐大的醫療費用照顧一個癱瘓沒有意識的植物人,因此,這位先生開始向世人募款,
我覺得他的勇敢,愛情並沒有錯,
但不曉得他想清楚照顧一個植物人所需耗損的體力,財力,精神了嗎?

2013年「安寧緩和團隊基礎訓練」暨「本土化靈性關懷-入門課程」《台北場》

活動名稱2013年「安寧緩和團隊基礎訓練」暨「本土化靈性關懷-入門課程」《台北場》
活動日期2013/03/16~2013/03/24 (3/16、17、23、24,週六、週日,共四天)
活動時間上午08:30~下午16:00
地  點法鼓德貴學苑/10044台北市延平南路77號(捷運西門站4號、5號出口)
活動內容請下載活動簡章

2012年11月12日 星期一

我看見最真摯的愛情


  
  201211月的第二個禮拜是我到聯合醫院服務的日子,今天主要是訪視重症呼吸照護的病人。
  走入呼吸照護病房,我首先走到一個雙腿截肢、昏迷、插管呼吸兼洗腎的病人床邊,病人昏迷不醒無法言語,她的身邊站著幾乎24小時照護的先生。
  病人今年65歲左右,過去有心臟病史,曾動心臟繞道手術,因某一次的心血管阻塞造成呼吸困難昏迷入院,經過插管急救,雖把生命從鬼門關搶回來,但從此卻長臥不起。久而久之雙腳也因糖尿病遭受一次又一次的截肢,病人也漸漸從意識清醒到昏迷不醒,這樣的情形已經維持了將近三年的時光。
  自從病人倒下後,其先生幾乎寸步不離病人,在醫院的照護除醫療處置以外,也幾乎親力親為,對太太呵護備至,乃至於只要儀器上的顯示有那麼一點的改變,也會讓先生的精神緊繃,可謂隨時處於「備戰狀態」。從先生對太太的細心照顧中,可以看出先生對太太的百般不捨,因此社工師希望我能和先生談談。
  由於工作人員正好在清潔地板,於是我邀請先生到會客室聊,先生不時頻頻回頭看太太,似乎擔心太太無人看顧又或擔心清潔人員會不小心把儀器怎麼了?由此可見先生對太太的用心。
  會客室中,先生述說著他與太太的點點滴滴,先生從太太的發病經過開始談起,談到他倆退休後每天都會到公園運動或到處走走,過著羨煞旁人的悠閒時光,每每遇到羨慕的眼光,他倆都會很自豪。太太是虔誠的佛教徒,二十多年來皆在承天禪寺共修當義工,受著太太的影響之下,先生也會跟著太太到土城承天禪寺去禮佛共修,但無奈太太發病後一切的戶外活動被迫停止。
  先生告訴我,有時他真的懷疑是否有人因嫉妒他倆,而他倆又確實如此悠閒,因此老天爺才會讓他們遭遇如此之不幸?當我問他,面對太太病情漸漸往下,是否曾思考過最壞的打算?先生是這麼回答我的「我已發願吃素,祈求佛菩薩讓我的太太醒過來,儘管她坐輪椅,我也要推著她去行菩薩道!若是她真的無法度過難關,我會念佛祝福她到阿彌陀佛那邊去,我是這樣在耳邊告訴她的!」(草稿文勿引用)

「從愛出發-跟著寵物學生命」課程~

「從愛出發-跟著寵物學生命」課程~



狗狗貓貓總是看顧著我們、陪伴著我們,
孤單時,會趴著看著你;生病時也堅強不示弱;
甚至將離開了,更是希望躲起來不讓你傷心。
牠們 是我們的朋友,也是我們的家人。
可是,當寶貝去世時,
我們將以什麼樣的姿態繼續往後生活呢?
失落、悲傷與愛是並存的;在生命失落之際,我們無法走出
悲傷,
但卻能用愛療癒傷慟、用愛走過悲傷!
1) 活動日期1011215(星期六)9:00~16:30
2) 活動地點:馬偕紀念醫院(新北市淡水區民生路45號)
                       安寧療護教育示範中心4樓大禮堂
3) 活動流程:  
時間
課程內容
講師
08:30-09:00  
報到
09:00-09:10  
致詞
陳虹汶  理事長
09:10-09:25  
寵物的安寧照顧-永遠不會忘記的你
陳虹汶 理事長
09:25-10:25
動物/寵物的照顧
余珍芳 主任
10:25-10:50
休息
10:50-11:05
寵物與我-生命中的一份子
洪綾君 護理師
11:05-12:00
寵物的安寧照顧-如何陪伴動物走過生命末期
余珍芳 主任
12:00-13:00
午餐時間
13:00-14:30
 寵物與照顧者的心靈互動-緣起緣滅皆自在 
李開敏 老師
14:30-14:45
休息
14:45-16:15
照顧者的悲傷輔導(體驗與經驗分享)
李佩怡 副教授
16:15-16:30
經驗分享與綜合討論
與會講師、會員
4)師介紹:
   陳虹汶   台灣安寧照顧協會理事長/馬偕紀念醫院 
                 安寧病房主任
   余珍芳   台北市立木柵動物園獸醫主任
   洪綾   馬偕紀念醫院安寧病房 護理師
   李開敏   台灣大學社會工作系及通識教育中心兼任
                 講師
   李佩怡   國立台北護理健康大學生死教育與輔導研
                 究所 副教授
5) 參加對象:歡迎具有對寵物與安寧照顧相關議題有
                      興趣之社會大眾踴躍報名
6) 招收名額:預計招收200人,額滿為止。
7) 繼續教育簡章:
(1)台灣安寧照顧協會繼續教育時數 5小時
 (2)中華民國護理師護士公會全國聯合會繼續教育積分          5.9積分
(3)台灣臨床心理學會繼續教育積分                  3.6積分
(4)社團法人中華民國諮商心理師公會全國聯合會  
申請中
(5)中華民國社會工作師全國聯合會         申請中
(6)台灣安寧緩和醫學學會繼續教育積分       15積分
(7)台灣安寧緩和護理學會繼續教育積分        1.5積分
8)報名方式:
  (1)線上報名:請繳費後至本會網站上報名。
 (2)傳真報名:填妥報名表並繳費後將收據影本黏貼於
報名表上,傳真至(02-28081623),並來電確認,以免
影響您的報名權益。
10)活動聯絡人:謝任涵秘書(02-28081585)

2012年11月3日 星期六

牽不到您的手


我是家中的老幺,呱呱墜地時,父親已年逾半百。他是個伐木工人,長年居住在森林裡,故此我們一年裡頭相處的日子,東拼西湊,也不會超過一個月。這種聚少離多的無奈,僅會加深了我們這半世紀寬,本就已跨不過去的鴻溝。
父親一生勞碌,近70歲方退休,那時卻是我南下首都求學,追求理想的開始。500公里遠的空間,像一堵無形的銅牆鐵壁,我們再也看不穿摸不著對方的心思。沒有幾句對白的那些年,父子倆僅在彼此的生命舞台裡演了一場場淡而無味的默劇。
“要勤力讀書,將來做個可以救人的醫生。"沒念過書的父親老是這麼一句,就像他身上的白色背心和藍色短褲,十年如一日。“知道啦!知道啦!"我總是沒好氣地回答。
直到我成家立室後,才把父母接過來同住。把兩老接進城的那一天,前來道別的鄉鄰都大聲恭賀兩老福氣好,孩子又孝順。骨子裡我不過是要他們為我看守門戶,也方便自己在給予醫療照料時,省時又省力。兩老卻被逼告別鄉下熟稔的人與事,花花草草,更割舍了他們想要在那兒終老的木屋。
含飴弄孫的晚年,父親已80高齡。爺孫倆黃個踉蹌,又因他常買一些零食寵愛著我的孩子,而不時與他齟齬相對。原以為同住一個屋脊下,近距彼此緊閉的心門,才發現棱角依舊在,心與心的碰撞,已留下了太多的血痂。
我不曾去留意,原來父親牽著我的孩子也是一個能讓他緬懷過去的空間。
最後一次的親密接觸
父親老弱病殘,舉步維艱時,我“實踐"反哺之心,帶他去買了一根拐杖。那年父親已經88歲,我自以為那是最好的孝養,仁至義盡了。拐杖的款式繁多,他沒瞄上幾眼,就選了一根最便宜的藤制拐杖。胸襟坦蕩的父親甘心和我分享他生命中的所有,就是不曾想要加重我的負擔。但當我往理想的方向飛馳的時候,我卻有太多的借口,讓步履蹣跚的父親拄著拐棍兒,遙望著我的背影,踽踽獨行。
我已經忘了,年邁的父親也有一顆需要被孩子撫慰的心。
那根拐杖沒用上多久,父親就癱瘓在床了。病人的排泄物,我在醫院裡司空見慣,父親的屎尿,沒有給我多大的麻煩,但偏好洗澡的他,不停地喊燥熱,一天非得來幾個灑花浴才甘心,我只能想盡辦法在午餐時間提前關閉診所,從醫院開溜,趕回家為他洗澡。我得先在浴室準備好椅子,再和傭人將他龐大的身軀半抱半拖地抬進浴室,這一番功夫就像在拯救擱淺的鯨魚那般費力。他洗了澡,舒舒服服地睡去,汗流浹背的我匆匆趕回醫院,好比一隻不過幾天的折騰,我就心力交瘁了。回顧多年來培育我的艱辛,父親是怎樣撐過來的呢?我不敢去想,那只會是一個令我羞愧,抬不起頭來的答案。在和父親的韌力面對面較量時,我選擇了逃一天,臨上班前,我心血來潮,把父親從病榻上扶了起來,再從母親手中接過了那一碗粥,餵了他幾口。一看見他嘴唇上凌亂的白胡子,我不爭氣的眼淚就滾了下來。生性愛整潔的父親,即使癱瘓,也會以顫抖的手,自行刮胡子的。他真的不行了嗎?
在醫院裡,剛巡視了病房,護士就傳了話過來:“你媽媽來電,嘰里咕嚕不知說了些甚麼。"我心頭不禁搐動了一下——這一天終於來了。沒料到,我第一次為父親的“反哺"遽然變成了唯一,也是最後一次的親密接觸。
父親恍如沉睡中的老人,再也熟悉不過的臉孔,這一刻看起來卻是那麼的陌生。我已經記不起甚麼時候,最後一次端詳著父親飽經滄桑的容顏,耐心地聽他娓娓道來從廣東遠下南洋謀生,披荊斬棘的經曆。
盡一生為這一頭家拼搏,父親不曾埋怨生活裡的困苦,就連瀕危時刻也不曾申訴疼痛,但在他閉上雙眼離去的那一刻,我的心肌卻仿佛缺氧般絞痛了起來,連抽一口氣都是那麼的艱難。
母親含著淚問我:“還有在嗎?"她壓低了聲調,深怕會吵醒父親似的。縱使我早已有了心理準備,但面臨永別的這一刻,悲痛的心緒還是像澎湃的浪潮,砰然地衝擊著我的心房。
如果一切可以重來
我忘了是如何回答母親的疑問。父親放大了的眼瞳仿佛已經看透了人世間的苦難,脈搏也不再留戀於紅塵的繁喧。身為人子,我情願這是一個錯覺或是一個夢境;但醫者的理性,使我不得不狠下心腸,告訴自己:父親的魂魄已確實隨著他呼出的最後一口氣,飄走了。這一段若即若離的父子情,真是劃下句點了嗎?在這一個別無選擇的定局裡,我竟也追趕著父親的漸漸飄去的魂魄,做了千百次的提問。
“要勤力讀書,將來做個可以救人的醫生。"父親的叮嚀又在我耳際響了起來。父親憑一生精力培育我,並寄予厚望,可是,在他需要救治的時候,我只落得跪在床前,做個判定父親死亡的孩子……大哥、我和兩位殯儀館的員工,以擔架將父親的遺體從樓上抬下來。4個人就是缺少了那麼一點默契,在樓梯的轉彎處,擔架忽然傾斜一邊,父親的手就滑了下來,我本能地把它接住。印象中,那是我第一次握緊父親的手。
“爸,下樓梯要小心呀!"握著這一隻已經冰冷的手,我心裡的這一句,是不是來得太遲了呢?
我的眼淚又如決堤的河水,在眼眶泛濫。
母親說我牙牙學語時,父親曾經牽住我的小手學步,我跌跌撞撞地踏出一小步,父子倆都笑眯了眼。這一些純美的記憶,我一點兒也回想不起來,但我肯定,它一定還暖著父親的掌心。當父親和我的孩子有影皆雙,牽手散步之際,他不就是在重溫著我們共有的甜蜜時光嗎?
凝視著擱在樓梯口的拐杖,爸,我又想起了您。我好想和您一起喝下午茶,然後牽住您一路來為我遮風擋雨的手,在夕陽下拖曳著細細長長緊緊挨著的影子,慢慢地走回家。這一回,我會貪婪地享受著您的掌溫,用心地聽您細說陳年舊事,輕輕撫摸您還沒說出口的煩憂。
如果一切可以重來。
(星洲日報/副刊‧文:何國全)

回家

猶豫了多日,今天還是訂了機票回鄉,
因為想念,想念我的父母,
越來越感受到年紀漸漸長大以後那份害怕失去的感受,
也許有了臨床的經歷讓我成長了,
也許身邊的朋友失去親人的痛,提醒了原本桀驁不馴的我,
是該回鄉了!

曾經我是不喜歡回鄉的遊子,
我不甚喜歡那培育我的家鄉味,
在我心裡,這個家鄉充滿了吵雜、擁擠、不安全、還有那麼一些不快樂,
但近來努力讓自己重新接受家鄉,
還是回去吧~

2012年10月31日 星期三

Father and Daughter - Michael Dudok de Wit

生死教育繪本
http://www.youtube.com/watch?feature=player_embedded&v=e10dY07KBMk

2012年10月29日 星期一

掌聲響起


想起初次的舞台,聽到第一聲喝采,我的眼淚忍不住掉下來,經過多少失敗,經過多少等待,告訴自己要忍耐…
  這是已逝著名台灣歌手鳳飛飛「掌聲響起」的其中一段歌詞,簡單的意涵也代表了許多人內心的聲音,只因成功的背後往往有許多不為人知的辛酸。
  春末的台北偶有一絲寒意,也是百花飄香的季節,安寧病房外的桂花亦有淡淡的幽香。一早進入病房訪視,呈現在我眼前的是一位腰板挺直,眉宇間透露出一股「傲氣」的老人,老人除了有些黃疸的症狀,完全看不出是一個癌末病人。「李伯伯你好!我是病房的宗教師。」上前打招呼自我介紹時,老人即緊緊握著我的手,眉宇間的傲氣早已不復存在,我知道他在發出求救的訊號。
  「法師!我好痛!我來安寧病房,希望你們團隊能協助我安樂死!!」這是老人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我們的團隊無法協助你安樂死,安寧病房也不是讓人安樂死的地方,入住病房這兩天以來,你在身體的疼痛上有感到減緩嗎?」關懷的對話適合從關心身體狀態著手。此時老人答:「有的!這兩天身體疼痛改善了,其實我已經不再想安樂死了!」「他原本在家裡痛得要撞牆!」老太太在一旁補充。
  傍晚當我正準備離開醫院,正巧在醫院大廳遇見老人的媳婦,「法師!謝謝你今天來關心我公公(家翁),其實不瞞法師,在身邊照顧我公公的是第二任太太,我先生為元配所生之子。我公公在我先生2歲時因外遇離婚,原本我先生很恨阿姨和公公,但因為信仰我們一家選擇原諒,我和先生一家是基督徒,已定居美國多年。我公公生病以來尚無法接受病情,我們知道他已時日無多,我們都希望公公能夠善終。」「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事情,請放心我們團隊會堅守秘密的。」(這是專業的倫理道德)
  老李的童年並不快樂,他在十一位兄姊中排行老么,父母早逝導致失怙的他周旋在已婚的兄姊家中,嘗盡寄人籬下人間冷暖之苦。為了獲得更好的生活,他努力上進半工半讀考上第一志願-台灣大學電機工程系。畢業後白手起家創業維艱,婚後生下一子即愛上公司的會計因而離婚。固執的他「天真」的認為只要不讓現任妻子懷孕生子,他就能持續照顧前妻及兒子,殊不知他已傷害了兩個女人。
  老李一向掌控公司內外大小事務,為人拘謹且一絲不苟,但個性耿直對員工非常之照顧,因此受到公司同仁的愛戴與尊敬。退休後則一心發展自己的興趣,為了一圓小時候的夢想,年際70開始學鋼琴,他的信念就是「人生就是要不斷挑戰,不斷突破,不斷學習更要不斷往前衝!」然而癌症卻擊垮他一向秉持的信念。「我不想再這樣活下去!我希望安寧病房的團隊能夠讓我接受安樂死!」乍聽之下老李似乎一心求死,但從深一層的角度來看,其實是深層的「死亡恐懼」。老李習於掌控自身及外在的一切,當身體因疾病逐漸失能,身體無法掌控時,老李徹底崩潰了。
  有天陪伴他到空中花園,老李再次緊緊握著我的手隨即大哭:「法師!我自己也閱讀過很多心靈療癒的文章,但現在一點也派不上用場!過去的我高高在上,從不曾在別人面前掉淚,如今不知怎麼的,在你面前大哭。現在的我一點用處都沒有!還要勞煩大家擔心我照顧我。嗚」此刻不需任何安慰的話,就只是與太太一同靜靜的陪著他。稍息片刻,「李伯伯!哭不是懦弱的表現,反而是勇敢的表現!你的哭泣代表你已經勇於面對疾病,勇於面對自己內心真實的一面。我聽太太說,你過去對家人及員工非常照顧,對吧?」老李努力的點頭「是的!法師你說的對!剛開始我真的無法接受為甚麼會是我得病!但我現在慢慢接納它了。」此時老李又露出微微的笑容:「我在公司的經營模式是『利和同均』喔!每當有營利時我一定與全公司上下員工分享。每當員工家裡經濟有困難,我也會毫不猶豫借貸給員工助他度過難關,我雖然不是王永慶,但我也是另一名『經營之神』喔!」說到此處老李早就破涕為笑。是的!一個人不管在何時何處都需要他人的肯定,這就是在安寧輔導法則中「生命回顧」的重要性。
  數日後再次訪視時,老李的心情再度陷入憂鬱當中,從多日建立的關係以來,我知道老李心中除了擔心自己逐漸惡化的病情,更在乎的是膝下無子的太太,擔心自己離開人間後太太無人照顧,不捨的心情全寫在臉上。「李伯伯!太太是XX大學會計系畢業的對吧?」老李點頭,「那太太一定也是優秀人才對吧?」「對!」「你相信太太的能力嗎?」「相信!」「我也相信你太太是個有能力自我照顧的人!」老李緊緊握著太太的手,深怕這一放手就會失去對方。
  一個下午,台北的天氣特好,老李由太太及安寧志工推著到屋頂花園,志工知道老李最喜歡鳳飛飛,「想起初次的舞台,聽到第一聲喝采,我的眼淚忍不住掉下來,經過多少失敗,經過多少等待,告訴自己要忍耐…大家圍著老李唱起了歌,藉此也告訴老李鳳飛飛面對生命及死亡的態度。「朦朧的香氣中,你出現在我眼裡,不需要太多言語,彷彿彼此有了約定走過酸甜和苦辣,攜手畫出美麗的人生」這是慈濟的「有你真好」。志工甫唱完,老李隨即緊緊擁抱太太,「感謝你一路相陪,在我生病時沒有遺棄我!謝謝你!我愛你!」「我也愛你!」老李不斷對太太深情告白。
  一個禮拜後,老李的病情急速惡化,已經無法言語,瀕死症狀日益明顯。多日的陪伴下來,老李漸漸能將心安在念佛中,每一次到病房探視,身為宗教師的我,配合著他的呼吸隨息念佛,偶提醒他「身體沒有所有權,只有使用權」,老李也能夠從隨息念佛中呼吸趨緩和。星期日下午,老李在家人的溫暖陪伴中安詳離開人世。
  老李一生習慣掌握自身及一切事物,一旦發現屬於自己的身體無法掌控時產生嚴重的失落感,進而產生深度的死亡恐懼。就佛教的觀點而言,老李執取因而產生種種的苦,這是臨床上常見的。八苦中,臨終病人最常顯現即老苦(身),為年老體弱而苦;病苦(身),疾病末期面臨四大不調乃至四大分解之苦;死苦(身),面臨死亡的痛苦及恐懼;愛別離苦(心理),因死亡而與所愛分離的痛苦;求不得苦(心理),希求痊癒貪生厭死卻不得志;五陰熾盛苦(靈性),綜合所有的苦令眾生無法從六道中解脫。如何從以上的種種痛苦中解脫,是每個眾生一生的功課。

野薑花

喜歡野薑花是來到台灣以後才開始的,馬來西亞並沒有野薑花,
喜歡特別喜歡她那淡雅的味道,因此我常有一股想偷摘野花回家的念頭!
這是真的,我常常很想很想將路邊的野薑花摘回家,
啊~幸好我有戒律的約束,不能隨便摘花回家占為己有,
因為說不定路邊的野花是有主人家的呀!

在通往我們大學的沿路上必有花現野薑花的蹤影,
在校車上我甚至可以閉目幻想著我似乎可以聞到那股迷人的清香,
嗯!夢醒了!我不能將野薑花占為己有!

2012年9月13日 星期四

我的母親-林富子


我的母親這大概是學生時代作文課中最常出現的主題,也是我目前最難下筆的一個題目。自母親罹癌後,我便不去思考很多事情,因為怕淚腺潰堤,即便在母親過逝後,還是不敢放聲痛哭,擔心媽媽會因此放不下我們而不願成佛。
  該怎麼形容我的母親呢?我的母親林富子成長於舊時代的台灣,隨著社會的進步,媽媽仍舊嚴守傳統守護整個家族,但也不忘接收新觀念。例如在孩提時期,母親會嚴厲的教導孩子們是非對錯,但成人後母親轉化為朋友的角色與我們談天交心,她是我引以為傲最深愛的媽媽。
  2012年是令人心碎的一年,4月下旬媽媽因突然劇烈腹痛送醫急診,醫師告知我們是胰臟癌末期,聽到消息的剎那間,原本愛哭的我只告訴自己絕對不能哭!多麼希望那是誤診!但是如果不是診斷錯誤,我告訴我自己必須在剩餘不多的時間裡盡量陪著媽媽讓她開心。
  我知道沒有人能避免死亡,固然深知這個自然法則,但難免在心裡吶喊:實在是太快了!」媽媽從發現癌症到往生才短短35天。我在告別式上淚流不止,心中不斷喊著:我一點也不想站在這裡,為什麼別人的媽媽都可以活這麼久,為什麼媽媽就這樣不見了?
  一開始在急診室陪伴媽媽的時候,在某些方面是很無助的,心中確知母親時日無多,很氣自己明明曾閱讀西藏生死書,現在怎麼連一點內容也想不起來。我該怎麼讓媽媽不會恐懼死亡?要如何才能讓她不會自怨自艾?我要如何讓她開心?
  記得某天清晨,我陪著媽媽走到台大急診室對面閒逛,我們坐在長椅上休憩,我對媽媽說:「媽!您還記得以前我們討論過怕不怕死這件事嗎?當時我們都說最無法接受的就是因意外突然死去,相比之下癌症雖然很殘忍會奪去我們的生命,但是它也很仁慈的讓我們有時間告別。」
  原本以為癌末的宣判已經是最大的難關,怎知更進一步的檢查報告出爐,原本宣告的六個月變成三個月最後變成只剩一個月的生命期。面對媽媽剩下最後一個月的生命期,我們選擇安寧緩和的照顧,為的就是讓媽媽有生活品質、有尊嚴的度過人生的最後階段。但要怎麼讓母親知道她的病情發展程度呢?幸好在專屬護理師的建議下由專業的醫生做病情告知。我們希望媽媽接受安寧照顧,但老人家對安寧兩個字有很深的抗拒,這對我來說要用哪種說法來減少母親的不快感也是很費心神。
  到了安寧緩和醫療病房,安寧團隊成員給了我們很大的幫助,提醒手足無措的我們要準備些什麼乃至如何讓母親能自己決定喪禮儀式、服裝等等事項,更讓我們有機會表達出對媽媽的愛。自從母親知道自己罹癌以後,可以明顯感受到母親並沒有要堅定活下去的決心。而我身為主要照顧者,看著媽媽一天比一天虛弱,心理上是很難受的。
  媽媽在出院接受居家照顧一周後,再次入住安寧緩和病房,當時姊姊的一位朋友來探望媽媽,友人講述著自己的經歷,她在先生過逝後始終沮喪不振的,有天她忽然領悟到她再也不能這麼沮喪下去,身為孩子的母親,她必須做為表率,讓孩子們看到母親面對死亡時的堅強。友人這番話打進了媽媽的心裡,到臨終前媽媽始終是以身作則堅強面對死亡。
  記得媽媽臨終那天,當我趕到醫院時母親尚有意識,身上已經換好她最喜愛的衣服。我不知道在這最後時刻我還能為她做些什麼,只是不斷的跟她說,若是很痛苦的話就跟佛祖去吧,一切事情不用掛心,大家都能好好照顧自己。慌亂不已的當下,聽從囑咐每半小時幫媽媽翻身,媽媽就在我幫她翻身時沒了氣息。
  死亡來的這麼突然,這麼快!當時並不清楚是不是換了衣服後就不要再翻身了,總有媽媽是死在我手上的感覺!在整個照顧媽媽的過程中,媽媽在安寧緩和醫療病房的那段時間,算是壓力最少的時光。
  在家照顧的期間,總是會有人來抱著媽媽痛哭,每經歷一次媽媽的意志就更加消沉,媽媽自怨自艾的情緒,不管我們花上多少工夫都難以化解。然而在安寧緩和病房就不用擔心媽媽的朋友把媽媽弄哭,因為身邊隨時有團隊成員可以幫忙轉化母親的心情,而且母親也相當喜歡醫院的自動洗澡機,每每洗完澡之後總是能真正的放鬆休息。
  在緩和病房中不只疼痛能得到控制,家屬的心也受到同等撫慰。對於病房中的醫生、護理師、心理師、法師以及志工們,打從心底的感激大家。
(注:以上的文章乃為病人家屬所撰寫,本人潤稿)